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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顾纭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,心里很失落。

    冬天的上海很冷,冷得刺骨。

    玉藻和她的副官们去了前线。

    到处都在打仗,炮火连天。

    女佣渔歌很孤勇,独自一个人回了新加坡。

    顾轻舟也邀请顾纭去。

    顾纭的性格有点沉默。她外表瞧着还好,不至于木讷,实则她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,陌生人会让她特别不舒服。

    顾轻舟虽然帮了她很多,也改变了她的命运,让她可以读书,在她继父去世之后,让她和母亲、姐姐有个依靠。

    感激归感激,顾纭跟她不熟,仍觉得她是陌生人。

    她要跟渔歌去一个陌生人堆里。

    光这么一想,顾纭就从骨子里发寒,她胆怯了。

    所以她宁愿留在上海。

    玉藻上了战场的半个月后,张辛眉又来找了一次顾纭。

    这次,他撕掉了和善的面容,冷冰冰对她道:“顾小姐,如果你拿到了什么,最好给我。

    洪门的人没找到东西,到现在都没放弃寻找。那份文件丢了,如果他们再次怀疑你,会严刑拷打你。

    玉藻离开了上海,洪门的人难道会顾忌你吗?你交给我,至少我会保证你的安全。顾小姐,你自己掂量掂量。

    我可不会因为玉藻一句话就照顾你。想对付你,我自然有手段,也能叫司家挑不出错。”

    顾纭的眼泪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她道:“我真没有拿。”

    她哭得伤心。

    张辛眉是个冷心肠,看着她哭,并不松口。如果她不是司玉藻的小姨,他现在就会拷问她了。

    他逼问了半晌,顾纭坚称自己没有偷。

    张辛眉就离开了。

    他下楼的时候,看到楼道角落里站着一个黑衣布鞋的人。

    这么冷的天,他穿着单薄的短褂,个子比张辛眉还要高,黑脸庞,宽肩膀,是个十足的粗壮模样。

    张辛眉往角落里一闪。

    楼道里阴冷,张辛眉漫不经心点燃了一根烟,滚烫的烟雾让他的五脏六腑暖和,他才稍微舒服了点。

    “九爷,她真的藏了文件吗?”男人问张辛眉。

    张辛眉却没头没脑说了句:“顾家的女人......”

    他对顾家的女人,总是不敢掉以轻心。

    顾轻舟看上去比顾纭还要柔婉无辜,可论起手段,无数人折在她手上。

    顾纭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,也很可怜。

    但她到底有没有拿走那份文件,张辛眉不知道。

    张辛眉很清楚,假如那份文件还在,不管是洪门还是张辛眉,都要灭掉经手人的口,确保万无一失。

    顾纭如果骨子里不像她表面上那么软弱,她自己可能会意识到危险,所以她先销毁了那份文件。

    这样,不管怎么查,始终不会把她牵扯得太深。

    文件没有了,她就不重要了,也不会碍任何人的眼。

    “白贤,你看牢顾纭,一天十八个小时跟紧她。”张辛眉道。

    这名汉子,又黑又鲁莽,既不白也不贤,叫这个名字实在有点滑稽。

    白贤是洪门的人,后来被张辛眉收买,暗中替张辛眉办事。

    当然,跟踪顾纭是洪门的任务,他只是一边执行一边替张辛眉处理私事。

    张辛眉和洪门都让他跟紧顾纭。

    他们派了两个人跟踪。

    白天是白贤,晚上还有一个人在公寓外看守。

    这么一跟踪,就是三个月了。

    顾纭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白贤恭敬对张辛眉道。

    张辛眉递给他一支烟,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离开了。

    白贤默默抽完了烟,看了眼楼上。

    他看完了,再次看了眼手表,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。

    顾纭还没有睡。

    替换的人到了,白贤也离开了这栋公寓楼。

    结果第二天,白贤就听到夜里轮班监视的人说:“她昨天一夜没拉灯,这会儿才熄了。”

    已经是早上六点多。

    白贤正在和那人说话,顾纭下楼了。

    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,让他悄无声息先退。

    他借助一家店铺的摊子,假装买油饼,不动声色瞥顾纭。

    顾纭拦了一辆黄包车。

    她和车夫说了些什么,车夫就放下了车子,跟着她上楼了。

    白贤一边啃油饼,一边缓缓靠近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车夫搬了一个很大的藤皮箱下楼。

    白贤吃了一惊,慌忙丢了油饼,上前一把拉住快要离开的黄包车。

    他一看就很不好惹,黄包车夫认识这种人,慌慌看了眼他:“大爷,您这是......”

    车夫快四十了,靠拉黄包车养家糊口,最怕这些地痞流氓。

    白贤不看他,只看向了顾纭:“顾小姐,您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顾纭略微缩了下肩膀,有点忌惮他。

    他人高马大往那一戳,好像能一只手捏死顾纭。

    顾纭没想过和洪门的流氓起冲突,只想息事宁人,且这人跟踪了她三个月,并没有什么僭越,她就如实道:“我要搬回以前的房子,这里不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白贤想了想,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他犹豫了几秒钟,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他一路跟着小跑,到了顾纭新家的弄堂。

    顾纭又搬回来了。

    她原本只是想跟房东太太商量,让她搬回来住,不成想房东太太却道:“要打仗了,我们打算回乡下祖宅去。你要回来的话,帮我收收房租可好?”

    房东太太很信任顾纭,又知道她念过书,有些礼义廉耻,不会贪图她一点房租。

    “那好,我替您看着。哪怕我要走了,也会找人替您照顾,您放心吧。”顾纭道。

    于是她连夜简单收拾了一通,搬回了这个破旧的弄堂。

    车夫帮她把行李拿进去,白贤就站在门口看着,好像要把这屋子都打量一遍。

    搬好了,顾纭又乘坐黄包车去了报社,行李等晚上下班再收拾。

    白贤又跟着去了。

    车夫拿了钱,非常快速跑了,生怕沾染了晦气。

    顾纭若无其事。

    等她下班的时候,白贤又在不远处。

    顾纭看了眼他,没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她晚上是在房东家吃了饭。

    房东太太把其他几户的备用钥匙给她,又告诉她,每个月哪一户哪一日要交房租,交多少等等。

    顾纭拿了个小纸笔,在旁边一一记下了。

    “顾小姐做事细致。”房东太太夸她,“那我就全托付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,房东全家就回浙江的乡下去了,躲避兵灾。

    顾纭除了要上班,就是帮房东看房子。

    炮火声越来越近,能逃的人都走了,剩下的人多半是贱命不值钱,逃和留一个结果,就没挪窝。

    顾纭也属于这样的贱命。

    她很任命,并不惊慌,默默过她的日子。

    只是冬天下雨,屋子里潮潮的,阴冷潮湿,让得过且过的生活也上了一层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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