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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司玉藻再次回到新加坡,已经是1945年的冬天了。

    她也没想到,自己会离家三年多。

    日本投降之后,她所在的部队驻守了一段时间,她留在了当地的医院做善后事务。

    她从新加坡带过来的副官,宋游升了团长,李效牺牲了。

    而新加坡,也是满地狼烟,有被炮火染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日本人疯了一样想要进攻新加坡,英国人早就撤离了,舰队和总督全跑了,是司家保护了这片土地。

    损失是有的,伤亡也不小,但好歹是险胜了,保住了他们新的家园。

    “阿姐。”司玉藻刚下飞机,就看到有个高挑英俊的男人,远远冲她招手。

    她一愣。

    走近之后,才看到是她的二弟司雀舫。

    今年才十六岁的司雀舫,已经是一副很高的个子了,只是少年人身体未成,哪怕穿着军装也显得很单薄。

    和上次相比,他已经变得让司玉藻认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好高!”司玉藻感叹说,“你都快赶上阿爸高了吧?”

    司雀舫伸手比划了下自家姐姐,然后把她的头往胳膊下一夹:“比阿爸矮一点,但是比你高了。”

    司玉藻小时候常这样夹他,骂他是小矮子。

    如今真是报应不爽!

    司玉藻挣扎:“放肆,你敢以下犯上!”

    司雀舫不松手:“阿姐,我可想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想归想,先松手,否则我要揍人了!”司玉藻道。

    身后又有人道:“雀舫,别折腾阿姐,阿姐坐飞机累了一整天。”

    司玉藻回眸,看到了同样长高的弟弟司开阊,以及稍微矮一点的司宁安。

    十四岁的司宁安,还没有像他哥哥们那样发育,却也比司玉藻高了。

    他上前拥抱了司玉藻:“阿姐,你回来太好了!”

    司玉藻一路上没什么感触,直到她三个弟弟都来接她,她才后知后觉湿了眼眶。

    她拍了拍司宁安的后背:“宁安最乖了,阿姐想死你了!”

    他们兄弟三簇拥着司玉藻上了汽车。

    开车的居然是司雀舫。

    司玉藻大惊:“副官呢?你才多大,你行不行?”

    司雀舫不以为意:“阿姐,你还当你弟弟是孩子呢?告诉你,我已经当兵了,在阿爸的军舰上服役呢。”

    司玉藻看看司开阊。

    开阊是老大,性格特别沉稳寡言。他很靠谱对司玉藻道:“雀舫早就会开车了,很稳的,阿姐你放心好了。”

    司宁安也道:“阿姐,我也会开车。”

    司雀舫在前面哈哈笑:“咱们家,怕是又只有阿姐你不会开车。当年学枪的时候,也只有阿姐你怎么也打不下来那个鸟窝!”

    司玉藻恼羞成怒:“混账,你敢取笑你阿姐!你阿姐不需要会开车、会打枪,你阿姐漂亮就可以了!”

    司家的男孩子们:“.......”

    三年不见,他们家阿姐还是原来的阿姐,一点也没变呢。

    司雀舫笑得停不下来。

    司宁安也问了司玉藻很多问题。

    车子走了片刻,寡言少语的司开阊问:“阿姐,是去医院还是先回家?阿爸和姆妈都在医院,但祖父在家里。”

    “我......”司玉藻犹豫了下,“我先回家。”

    她突然之间心里虚虚的不踏实。

    她一路风尘仆仆,回到了司家的老宅。

    司家到了新加坡之后,房子先后大修了两次,没有挪过地方,大门上朱漆的颜色依旧鲜艳,只是大门口的黄盾柱树亭亭如盖,越过了墙头。

    三年多没回来了,恍惚得就像昨昔。

    她好像没离开多久。

    “阿姐,祖父在家。”开阊声音稳重,提醒司玉藻。

    司玉藻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先去了祖父的院子。

    她祖父身边有两个姨太太,是当年岳城军政府的,后来给了她们钱财,她们被人骗光了,又被霍钺送回了司家。这样的遭遇,让这两位老太太格外珍惜在司家的生活。

    她们俩六十多岁了,比年轻人腿脚还要健朗,正在院子里修剪一盆腊梅。

    “冬天会开花吗?”

    “去年就没开,怕是品种不好,让轻舟换一盆新的。”

    玉藻看着这一幕,眼泪倏然涌上来,炮火连天的日子好像真的结束了。日本投降了,家国安定了,从此海清河晏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回来了?”三姨太先看到了她,又惊又喜,“督军今天早饭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,没想到真把你念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们对祖父还是用旧时的称呼,一辈子怕是改不了,改成什么都感觉很别扭。

    祖父也没苛责过她们改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如今是军人了,真了不得。”四姨太说。

    司玉藻笑了下:“祖父起了吗?”

    屋子里传出来轻咳的声音。

    两位姨太太就道:“快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司玉藻走到了正堂,看到她祖父正在摆弄一副地图,好像是马来半岛的。

    他打量了孙女:“我听你阿爸说,你们那边也接受了日军投降,你去看了吗?”

    “去了,就在我们战地医院旁边。”司玉藻道。

    司督军颔首,又说:“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?”

    “是,我领了退伍信,也在医院递交了辞职,这才回来了。”司玉藻说。

    她这几年一直在做战地军医,跟着部队在最前线。

    战争结束了之后,她留在了原地的军医院,照料一些伤患。

    她想着一切都结束了,也该去上海找张辛眉,将来要走向何方,两个人一起商量。
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她接到了通知,张辛眉遇到了暗杀。

    暗杀他的,是重庆的人,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,但没有证据。

    如果公开审判他,依照他的人脉,怕是会有很多人跳出来阻挠,还不如暗中先杀掉他,再慢慢搜集他背叛的证据。

    他的汽车在半路上遇到了袭击,是被地雷炸开了。

    顾轻舟接到消息,立马飞往上海。

    张辛眉重伤昏迷,还有一口气,人没死。千钧一发之际,他的两名随从将他死死裹住,让他留了这一口气。

    只是,他重伤到了第七天,仍是没有苏醒的意思,医生告诉顾轻舟,他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。

    顾轻舟是把张辛眉当弟弟一样的,当即安排他转院,把他接到了新加坡。

    她也给正在善后的女儿发了电报,让她回新加坡来。

    司玉藻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脑子里嗡了下。

    她上次见到张辛眉,是半年前,那次他是代表政府来给前线战士们送补给,并且在玉藻的医院逗留了两天。

    他没有做任何亲密的事,也没说什么甜蜜的话,只是带了一盒糖果给她,像长辈哄孩子。

    “真不一样了,是个军人了。”他对司玉藻如此说。

    司玉藻不好意思:“后勤人员而已,不是战士,惭愧惭愧。”

    在上海送别的那天,他说等胜利了,就告诉她关于他的秘密。

    他让她一定要活着。

    如今胜利了,她也依言活着回来了,他却可能永远醒不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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