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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的本能趋利避害。

    当一些记忆太过于痛苦时,自己会将它藏起来,以至于遗失在记忆的表层。

    可它仍是存在的。

    挖开表层的遮掩,内里一览无余。

    司督军被司行霈一句话“不再爱她”激了,突然想起自己为何那么爱芳菲。

    “......有一次我一个人沿着田埂散步。当时我们驻防的地方,有工厂也有农田,不远处就是街道。

    我走到了一个地方,闻到了槐花香。那种花特别香,我又有点热,看到了一排房子,是个挺大的工厂。

    当时想着,那边应该有小店铺,去买点水喝。没想到走了几步,看到一个小女孩子,约莫两三岁,站在屋檐下玩。

    我当时就想,这孩子挺可爱的,身边怎么没大人?就在这个时候,突然一声巨响,四下里着火。

    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倒下的屋檐砸中,只留下一双手,露在外面,手里还拿着个毛线团玩。”司督军道。

    司行霈道:“那应该就是当年徐家和阮家的工厂。好好的纺织厂怎么会爆炸?”

    “那个年代的机器,都是新潮的玩意儿,洋人卖的,贵又不安全,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设备?反正是炸的很厉害。我当时靠得太近,耳朵失聪了将近半个月,一直卧床休息。我说我怎么老是想不起那时候的事。”司督军叹气。

    耳朵听不见,那段记忆始终是模模糊糊的。

    司督军当时心情抑郁,加上爆炸导致的失聪,他是病了很长时间的。

    等耳朵恢复了听力,他突然发现原来听得见是如此美好的事情,故而打起了精神。

    徐家和阮家的爆炸案,苏州官府出面处理了,没有驻军什么事,司督军从头到尾都没有搀和过。

    失聪前的短期记忆,更像是被抹去了一般。

    “.......我刚失聪的那会儿,天天做梦,梦到了那个小孩子。梦里我总能一把抓住那孩子的手,把她拖出来,可定睛一看,只有一只血淋淋的手,然后就吓醒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当年起了战事,我回到岳城时,看到芳菲一个人在家里,所有人都走了,夫人把她‘遗落’了。

    我一把抱住了她,不是噩梦,不是断臂,是结结实实的孩子。心里一块重石落地,那个晚上我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。

    后来我一直很偏爱芳菲,是觉得她弥补了我年轻时的无能为力。她不仅仅是我的女儿,更像是填补了我的遗憾。”司督军道。

    他的几个孩子里,他的确是很偏心芳菲的。

    他说罢,自己沉默了很久。

    司行霈也跟着沉默。

    良久之后,司行霈才问:“那后来呢?”

    “我不记得了。”司督军道,“正常的人,突然没了听力,就好像瞎了一样,看到的东西也不会往记忆里走。后来我只记得剿匪。但剿匪是秋天了。

    那年夏天到底有什么事,就不太记得了。我当时耳朵一直不太舒服,肯定做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。如果我犯了错,大概就是冷漠导致了其他事故。”

    他听不见的那段时间,以及后来恢复期,是耽误了很多公务。

    他记得补公务的辛苦。

    既然公务都能耽误,那么其他事肯定也能了。

    如果当时有人跟他求助,他多半不会理会。

    “应该不止这点事。”司督军道,“但我尽力了,我实在想不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看见的却没听到的,不在记忆里。

    那段记忆怎么挖也是空白。

    司行霈道:“那您就别费心了。我差不多知道了,此事我会处理的。我来找您,也不是让您回想往事。”

    司督军看向了他。

    司行霈就把自己的计划,跟司督军说了。

    司督军一听就变色,怒道:“你混账!用家里人做饵,一旦出事了你能救吗?就怕万一你不懂?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,让家里人也见见世面。”司行霈道。

    司督军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,可年纪大了,再也不敢冒险了。

    “轻舟知道了,不得气死?”司督军道。

    “她不知道。”司行霈说,“她最近要静养,这些事不要让她搀和。我想早点把事情解决,把背后的人全部揪出来,让轻舟安心待产。”

    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。

    不单单是顾轻舟这次的意外,更是她的操心。

    什么人让顾轻舟这样担忧,司行霈就想要宰了谁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天下太平,这才是司行霈想要的新生活。

    “阿爸,咱们父子在国内那样的局势,都没吃过亏,如今我在明、人在暗,难不成还怕宵小之徒,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?”司行霈道。

    说到这里,司行霈的声音再次一低:“既然对方把您也算在里头,也许咱们家里就有内奸,你不怕那人就是咱们信任的,半夜下黑手吗?”

    司督军突然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这个家里,军士不下三十人,普通的男女佣人不下二十人,全是他们从国内带过来的,都是亲信。

    这些人有一个特点:在他们身边时间长,深受信任。

    不管谁是内鬼,都容易伤了司家的根本。

    “你说得对。”司督军的舌尖,从牙齿上磨过,俨然是要把牙齿磨锋利了,生嚼了内鬼。

    这个家里,有他儿子儿媳妇、女儿、孙儿孙女,还有个小妾。

    剩下的,都是他的兵。

    这些人是他的亲信,他一直很维护他们,想着将来给他们前途。

    没有谁可以平白无故被牺牲。

    “那就照你说的办。不过,你得仔细了。”司督军道,“稍有差池,我先要打断你的腿。”

    司行霈:“......”

    他都三十出头了,他父亲还用威胁十岁男孩的话来说他,真有点尴尬。

    “您这套词能换点新鲜的吗?”司行霈无奈道,“多大年纪了,还想收儿子的腿?”

    司督军:“......”

    他们父子俩商量了一通,当天晚上,就有一封“急电”从南京发过来,是司督军的老朋友重伤。

    司督军要回去探病。

    司行霈安排了飞机送他。

    司督军离开之后,顾轻舟躺在床上不怎么动弹,孩子们都交给了佣人。

    “阿爸怎么突然回国了?”顾轻舟问司行霈,“你安排的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是他以前的老部下了,被子弹打伤了胸腹,不知能否救过来。他回去瞧瞧,是顺带着参加葬礼的打算。”司行霈道。

    顾轻舟眉头微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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